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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用工作日的動力發展會員

在會所裡頭,工作者與會員們共同面對大大小小的生命功課, 發展協作的過程有各式各樣的難關,此過程猶如結伴共修,一起迎上問題並發展工作方法,會所的空間與關係場域就是彼此共創共享的練功場。

 

運用工作日的動力發展會員

主要作者/許雅婷 臺北市向陽會所社工督導
共同作者/范文千 臺北市向陽會所工作者
林依璇 臺北市向陽會所工作者
李佳臻 臺北市向陽會所工作者
傅麗萍 臺北市向陽會所工作者



 

人處在社會壓力下,生命長期受挫,累積的無望感缺乏 出口,最後以身心症狀發作來反映。而進入精神醫療後,人生挫折的脈絡,被簡化為生理問題,精障者難以從治療中翻轉無望感,且治療後多重的副作用又影響生理功能,不穩定的身心狀態,也讓精障者失去許多發展機會,逐漸地精障者的世界將越來越封閉。




 

會員 Rina:

「一開始我藥吃得很重,每天都起不來,而變得很敏感,只要一有 刺激就哭著回家;心情診所開給我一張單子說我可以在家休息,輔導老 師跟我說,情緒狀況不好也可以休息。所以後來我跟各科老師說我有憂 鬱症,可能無法每節課都到,老師人都很好,就對我放低標準。




 

原本我想讀完二技,可是後來沒有讀,當時家人不讓我繼續讀書, 因為他們覺得我有完美主義,怕我壓力太大。我當時也被說服了,因為 到了專三後,我確實沒辦法念書了。其他同學都去考二技跟插大,都在 準備考證照跟補習,但我專四、專五就沒辦法再考證照了,後來也就沒 有去學校了。」(引述自向陽會所 2021 年 5 月 27 日,Rina 生命經驗的訪談紀錄)

 

Rina 五專畢業後,仍持續與病魔搏鬥,4 年內總共住了 5 次院,病情雖然得到暫時的控制,但每一次的進出院都讓 Rina 出現明顯的退化, 例如做事情的反應變慢、很多事情也不太記得,記憶很模糊、人際變得 更退縮……。Rina 在畢業後努力地找工作,但求職相當不順,工作也都做不長久,每每做一個工作,最後都因為在職場上發病,搞壞職場關係 而離職。日子一久,Rina 的生活圈變得越來越封閉。

 

Rina 不敢對自己有太高的期待,生活目標只剩下「好好養病」、「不要惡化」,她不敢給自己壓力,深怕壓力讓自己再次惡化,對生活的選 擇越來越保守,不敢嘗試、不敢冒險,漸漸地下修對人生的期待,壓抑 對生命的想望,於是活得越來越沒有希望感。Rina 所面對的處境正是會所使用工作日(Work-Ordered DayWOD)要突破的難題。

 

本篇以慈芳關懷中心(以下簡稱為慈芳)、向陽會所(以下簡稱為 向陽)的實踐經驗為基底,探討在工作日中,如何創造機會、營造動力, 以夥伴關係發展會員與社群。


 

工作日:我需要你是玩真的

 

會所以「工作日」來架構日常的運作,工作日是指會所把需要的工作,以部門(組別)為單位,透過每日開會、分工與編織任務,讓會 員透過共同工作/一起做事的過程被會所需要,開始調動或找回自己的動能,從參與中逐步地重新安排生活結構。在記述了美國紐約活泉之家(Fountain House)起源歷史與工作哲理的重要著作 Fountain House: Creating community in mental health practice  1 第四章中,說明了工作日運作核心精神:

 

John Beard 2曾用會員創造「義肢」以重建會員在社區中的生活來形容活泉之家(Fountain  House)3的功能。為了實踐這個「協助會員重建在社區生活」的目標,會所模式期待工作者(staff)能透過 會所內的會務工作讓會員(members)在活泉之家裡能夠與他人有實際的合作以及真實的貢獻。在活泉之家的日常裡,工作者總是要 把「我今天要做些什麼?」這個問題換成「我們今天要一起做些什 麼?」或是「我該如何讓會員在日常任務中有真實的角色?」的思 考方式來設想這一道艱鉅的「肩並肩」工作任務(Doyle, Lanoil & Dudek, 2013, p.70)。

 

John Beard 不只是把活泉之家設計成一個工作場所,他更是透過「日間方案(day program)」 (即為工作日)這個工作框架促使工作者要能透過日常的會務工作將會所塑造成一個能有所貢獻、在關係 中能相互支持的環境。在這個環境裡,會員能感受到自己被重視, 並能在會所營運中有所貢獻。(Doyle et al., 2013, p.70)


 

工作日的關鍵在於工作者與會員,把每日工作轉化為互相需要可並 肩工作的機會,會員透過付出貢獻會所,而會所社群也再回饋與支持會員。

 

John Beard 曾經用以下這一段話為對於活泉之家日常感到困惑的影片製作人解惑:

 

最重要的是,活泉之家是一個過程。這是一個社會性的過程,我們   的工作是去指出在過程中真正重要的事情。真正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大   夥正在廚房裡工作」或是「大家正在點心吧、辦公室或在空間裡清潔環   境」,又或者是「修繕、粉刷牆面」這些人們所存在的情境。真正重要的事情是在所謂的「過程中」,「過程中」所指的是來到活泉之家的病人是有能力可以付出的,而他們所能付出的也是活泉之家所需要的。我們重視且需要他們的貢獻。這也才能夠激勵會員去參與並經驗到「他們是被需要」的過程。因為我們看重會員的付出也使會員從中獲得了自我價值感。這才是我們想要發展的過程。(Propst, 1967, reel 13, track 40, 引自 Doyle et al., 2013, p.71)






 

  1. 節錄自 Doyle, A., Lanoil, J., & Dudek, K. 2013. Fountain House: Creating community in mental health practice.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引述內容之翻譯者為向陽會所工作者李佳臻。
  2. John Beard 是打造活泉之家的重要推手,其在 1955 年到活泉之家後,以自身於醫院實習經驗中所操作的「活動團體治療(activity group therapyACT)」為基底,為活泉之家注入了「工作日(Work-Ordered   DayWOD)」與「過渡性就業(Transitional    EmploymentTE)」兩項重要元素。
  3. 活泉之家是孕育會所模式誕生並使其茁壯的地方,其成立於 1948 年的美國紐約。


 

會所無法單靠工作者獨自運作,很多工作都需要會員共同分擔、一 起執行,會員的付出對會所而言是很重要的貢獻,工作者與會員從互相 需要、互相合作中,工作者肯認了會員的價值,翻轉會員被照顧的角色。

 

回到臺灣的在地實踐, 以向陽為例, 分為餐飲組、秘書組兩個部門。餐飲組以「為會員提供美味、便宜的午餐」為主軸,秘書組的主軸 則是「支持會所的行政運作及負責入會導覽與外展」。兩個部門的工作, 都是因著會所運作的基本需要而生,工作者基於「真的需要會員一起完 成」,將工作設計成會員可參與的形式,使會員透過挑戰任務感受到自 己被需要及有能力為會所付出。

 

對於新加入會所的會員,我們會先依照他的動力,讓他自由選擇想 要的組別。初期,會員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的目標,因為受到他過去經歷 的各種失敗、挫折經驗的影響,經常將自己的想望打折、縮小為「先穩 定作息」、「參加活動」這類比較空泛的方向。有些會員則因為想找到 工作,希望做就業前準備,但仍處在一種不敢、猶豫、擔心的狀態,對 於自己在就業上需要再做調整的地方大多都是模糊且不具體。因此,這 時候即便是邀請他提出目標,透過會所給予支持來形成行動計畫都相當 困難。

 

所以初期不一定要急著以「目標」為導向,而是可先以「意願」切入, 邀請會員參與他有興趣的任務,先跟會員在工作日中一起「玩」起來, 有了好玩、有趣的氛圍,會員自然會投入工作中,工作者再從中認識會 員的優勢,與短處或地雷,作為未來進一步設計的基礎認識。


 

邀請:從跟上會員的想要開始


 

慈芳的會員阿玲,長期留著一頭沒有整理而嚴重糾結的頭髮,打結的頭髮長到腰際。由於長期沒洗頭, 阿玲的頭髮間散發著濃濃的異味,衛生習慣不佳是大家對她的第一印象。


 

阿玲平時有嚴重的幻聽,內容大多是苛薄與可怕的攻擊。大多時候, 阿玲只能孤單一人坐在沙發上,苦苦地哀求聲音不要攻擊她,但有時阿玲又會突然轉換情緒,一個人自言自語, 並哈哈大笑起來。在旁人眼中,阿玲的精神症狀干擾相當嚴重。

 






 

阿玲的背影。

 

每天阿玲一進慈芳就直奔沙發區,不跟任何人互動,日復一日地過 著一樣的生活。工作者與其他會員選擇尊重阿玲的狀態,對於她的日常 發作見怪不怪,讓她可以自在地跟幻聽說話,並巧妙地藉著廣播讓阿玲 知道慈芳大小事,在日常的相處後工作者發現到,阿玲第一個有反應的 內容是跟食物有關,對於吃有著相當的熱情。

 

一段時間後,阿玲開始跟慈芳的大家有更多的互動,她會好奇今天 午餐吃什麼?料理課程的成品她能不能吃?甚至當其他人吃到美味的點


 

心時,阿玲也會感同身受地,替吃到好吃的食物的人開心,一起露出幸 福的笑容。除了建立在食物上的互動外,阿玲也會好奇其他人在做什麼, 偷偷地在沙發區偷聽會議的內容,當眼神偶有接觸時,心領神會地露出 會心一笑。雖然阿玲沒進入部門中,但慈芳的大家也早已習慣在角落的 阿玲,把她視為慈芳重要的成員。

 

某天,餐飲組正在討論菜單,只見阿玲眼睛發亮,坐在沙發上對餐 飲組大喊著:「雞排、雞排」。這是阿玲第一次大聲地、清楚地跟人交談, 工作者看到難得阿玲有如此大的反應,於是就把握機會邀請她來餐飲組 提案,阿玲為了能吃到雞排,首度從沙發區坐進了部門中。這天阿玲順 利地說服大家,讓雞排進入午餐的菜單。

 

到了做雞排的這天,餐飲組的工作者特地邀請阿玲一起進廚房炸雞 排,剛開始阿玲是拒絕的,並重複嚷嚷著要工作者做雞排給她吃。工作 者靈機一動表現出一副不會做的樣子,拜託阿玲進來幫忙,阿玲拗不過 工作者的盛情邀約,終於願意進廚房幫忙炸雞排。也是藉著這次經驗, 阿玲發現做菜可以試吃,嘗到了幫忙的福利,開始願意進廚房幫忙,漸 漸成為餐飲組穩定出席、一起出餐的固定班底。

 

工作者看阿玲的眼光,不是把阿玲看成一個症狀控制有限的病人, 排除阿玲的參與,或只強調阿玲需要改善的部分,設計復健方案。而是 發覺在症狀之下,阿玲仍有著對食物的熱情和慾望,跟上她的想要,順 應著動力創造機會,從一次炸雞排,引導阿玲進入餐飲組中。


 

發掘會員的優勢,協同會員找到位置


 

餐飲組每天要準備會所所有人的午餐,出餐工作無法單靠一、兩個 工作者完成,因此從買菜、備料、烹飪到上菜,工作者需要在各個環節 不斷地向會員傳達「我需要你」,讓會員感受到他對會所的重要性,把 參與欲望與會所運作的實際需要相結合,在組別大大小小的任務中,帶 動會員願意嘗試、投入。

 

工作者要帶動會員一起做事,僅靠邀請可能也做不到,會員不願意 嘗試,往往跟他們過去的經驗有關。因此,工作者要敏銳感受會員過去 經驗為何受挫?會員不願意嘗試的原因為何?並且用不同的觀點與會員 工作,創造新的體驗,帶給會員不一樣的經驗。

 

例如,向陽餐飲組的會員益哥,過去因做事動作緩慢,在家被家人 嫌棄,也因此找不到工作。所以在他剛加入餐飲組時,因害怕自己動作 慢會被罵,所以不願意獨挑大梁挑戰做較難的主菜,只願意成為主廚的 助手,或僅負責較簡單的炒青菜。隨著合作的次數變多,餐飲組的工作 者發現到,益哥之所以動作這麼慢,是因為他在做菜上追求極高的細緻 度,他希望切出的食材大小都一樣,因此每一刀下都要仔細對齊。在出 餐回饋會議上,餐飲組的夥伴各自提出了對於益哥切菜動作緩慢的看法:

 

工作者佳臻:「我發現益哥作菜很細心耶,益哥切菜的時候都會注 意每一塊都一樣大。」


 

會員Lulu:「益哥在切菜的時候很專心、很用心,切得很平均的時候,還會露出很滿意的表情,益哥很享受做菜,連我都可以感受到他的 開心。」

 

會員丹丹:「但我也怕益哥動作太慢,出餐會來不及。所以有些步驟我可以先處理,讓益哥能夠慢慢做、不要趕。」

 

會員益哥聽了之後點點頭, 並露出開心的笑容。

 


 

會員益哥認真切豆乾。


 

餐飲組的會員在合作中,感受到益哥對於追求食材美感的熱誠,為 餐飲組注入活力,大家看見益哥的不是「慢」而是「細緻」,這對益哥 來說,是很重要的經驗,餐飲組不是用效率而是用品質的視角,肯定了 他的慢,肯認了他獨特的「發揮位置」,發掘他被埋沒的優點。而益哥 也從別人的回饋中,更肯定自己的價值、更有信心。

 

益哥的細緻不只反應在出餐上,在找食譜時,益哥也總是能發揮他 慢工出細活的優勢,不慌不忙地幫助餐飲組其他不擅長用 3的會員, 上網查食譜。益哥說:「我幫忙找食譜後,大家一起絞盡腦汁把食譜的

食物做出來,讓我很有成就感!我和大家合作的過程,大家都有把事情 做到滿、做到好。下一次有機會,再讓大家品嘗我做的點心,配上香醇 的茶,會美味許多!」


 

營造犯錯也沒關係的環境


 

向陽的秘書組負責統計報表數據、處理核銷等行政工作。行政工作 與富含生活美感的烹飪不同,需要絕對的正確率。會員的功能大多仍受 症狀影響,如容易受到幻聽影響分心統計錯誤,因此,許多會員對於挑 戰行政工作的意願並不高。

 

為了帶動會員願意投入行政工作中,工作者會先讓會員了解行政工 作的重要性,秘書組負責統計的每一筆數據都代表著向陽的績效,績效 也就是會所呈現給社會局的成績單,達成績效才能拿到經費,讓會員知 道些資料意義重大。在希望會所持續經營的使命感驅使下,會員漸漸願 意與工作者共同承擔起行政工作。

 

會員嘉榮:「我會想幫忙向陽承擔這麼多重要的工作,一部分是我想學怎麼做, 學到一些相關技能,但最重要的是這些資料會有很多人看到, 我希望讓上面的長官, 還有外界能看到我

們向陽的努力。」 會員嘉榮(右)帶秘書組其他會員工作。


 

另外,工作者也會將行政工作跟會員就業的動力結合,邀請會員使 用行政工作來做就業前準備,練習行政手腳。工作者從對會所、從對個 人的意義感勾連會員,讓他們願意踏出嘗試的第一步,但行政工作的難 度依然存在,會員仍有可能會犯錯,要怎麼讓會員從錯誤中學習呢?

 

首先,會員願意挑戰自己的不擅長,這就值得肯定與鼓勵。而會員 做事出錯,可能反映了他做事某種無效的模式,或被某個經驗困住而影 響了會員的發揮。與會員一同找出犯錯的模式,讓會員知道可以如何調 整,這對會員來說是重要的一步。

 

例如,會員阿倫經常認領秘書組登錄零用金(核銷資料)的工作, 但 10 次中有 8 次會交出有缺漏的帳表。阿倫經常會一整段的資料都沒登錄到,又或者因為不會使用 Excel 的計算函數而選擇直接跳過。如此明顯的錯誤,工作者提醒幾次後,阿倫仍會面不改色地交出錯誤的資料。

 

工作者猜測阿倫進行登錄工作時,或許是受到幻聽干擾,讓他難以 集中精神,遇到不會做的工作他就直接跳過。同時阿倫也很難承認自己 做不好,所以才會用否認的態度,迴避真實的工作成果,持續交出錯誤 的資料。發現工作出錯帶給阿倫很大的壓力,所以工作者邀請同樣有幻 聽干擾經驗的嘉榮跟他分享,希望讓阿倫能鬆開束縛在他身上的壓力。

 

嘉榮:「我的討厭鬼(幻聽)從早到晚都在罵人及鬧人,長久下來 我都要受不了了,所以後來我決定不要理討厭鬼,我是透過做事情 或不去聽他講話。練習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不理他,來對抗討厭鬼的 干擾。


 

秘書組的工作需要高度專注,在做月報表、季報表、成果照、日出 席等工作時,我盡量把注意力提高,我發現如果我能轉移焦點,把 注意力放在工作上,這樣討厭鬼的聲音就會變得很小聲。

 

但有的時候工作很緊張,討厭鬼也會一直唱衰我,我不一定能順利 轉移注意力,失敗的時候我就會起來走一走,讓自己不要一直停在 被討厭鬼影響的心情中。阿倫你也不要太緊張,有什麼不會的可以 提出來。」



 

在嘉榮的分享下,阿倫才鬆口說:


 

阿倫:「其實我做文書工作時,狀況好的時候很好,是跟嘉榮一樣 能夠轉移注意力,不被幻聽干擾。但狀況不好的時候,特別是緊張 的時候,幻聽會變的比平常更兇、更惡毒,一直攻擊我說我很笨, 威脅我叫我去死,還會重複看到我跳樓的畫面,我很害怕所以才會 虎頭蛇尾,漏掉一些資料。

 

也有冠竹(工作者)說的,不會的工作我不想去想要怎麼做,因為 聲音一直罵我,我只想跳過趕快做完,做完後想要快點得到你們的 肯定,讓我可以擺脫負面的心情。」




 

秘書組的會員們跟阿倫一起想辦法,討論如何幫助阿倫減少錯誤。 秘書組決定讓阿倫不用有時間壓力,行政工作慢慢做就好,做完後自己


 

檢查一次,如果發現做錯了也沒關係,檢查後自己更正。遇到他狀況不 好時,可以找其他會員幫忙檢查,用檢查的方式來減少錯誤。阿倫嘗試 了幾次,錯誤率逐漸降低,讓他做事的信心大幅提升。有趣的是,在阿 倫進步後,幻聽出現的頻率也逐漸減少,正向的循環帶來具體的進展, 這讓阿倫十分開心。




秘書組完成行政工作後,大家鼓掌慶祝。


 

出錯時,讓會員看見自己被什麼經驗影響


 

會員工作會出錯,除了受到症狀的影響外,有時候也會受到過去的 創傷經驗影響,讓會員在當下被過往的經驗卡住,而陷入自己的情緒狀 態,無法有效地處理問題。

 

例如,會員小羽某次在診所做清潔時,因打掃時跳過許多區域,診 所的員工提醒後仍未改善,被員工投訴。事後,工作者雅婷檢討小羽的 工作表現時,小羽先是抱怨工作者范文千(綽號大千)提供錯誤的交通 資訊(實際上沒有錯),讓她坐錯車而心情大受影響,所以才會表現不 好,並暗示大千故意針對自己,將出包的責任甩鍋給大千。

 

雅婷 :「為什麼妳打掃的時候,會跳過這麼多?」

 

小羽:「都是大千跟我說錯公車訊息,明明坐 12 號公車才是對的,

大千跟我講成 20 號公車,害我早上很緊張。」

雅婷:「那大千說錯公車訊息,跟你打掃跳過區域有什麼關係?」 小羽:「今天護士一直提醒我,讓我很不舒服,加上大千針對我……

(再次重複抱怨大千),我覺得大千應該是故意害我的。」



 

小羽反覆跳針,批評大千針對自己。經過好一陣牛頭不對馬嘴的溝 通後,她在雅婷持續追問下,氣憤地說出打掃出包的真正原因:


 

小羽:「我有感覺統合不良的問題,只是你們都不知道,要那麼仔 細地掃過每一個區域,需要很專心、很專心。我今天坐錯車加上診 所工作人員嘮叨,影響我的心情,所以我就決定今天隨便做做好了,護士提醒我的時候,我也決定不要理他,反正今天就是混過去。

(笑)」

 

雅婷:「那妳知道當妳選擇用混的方式處理時,會有什麼樣的問題 嗎?」



 

小羽無法面對雅婷的提問,惱羞成怒越來越激動。大千見小羽情緒 越來越激動,輕拍小羽想讓她冷靜一點,沒想到此舉讓小羽更生氣,小 羽憤怒地要大千離自己遠一點。雅婷見小羽狀況有些反常,於是關心小 羽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說出來,才有這麼大的情緒?並說,這 件事一定是非常重大,才會讓小羽如此難受。

 

小羽感受到雅婷的善意,稍稍冷靜後說道:


 

小羽:「剛剛大千靠近我,讓我想到小學的時候,同學欺負我,坐 在我後面的同學,每天都假裝開玩笑地毆打我的背,我不知道該怎 麼辦,就從小學五年級忍耐到畢業,想到這裡我就很害怕也很生氣。」




 

於是,雅婷與大千將討論的焦點轉為傾聽小羽傾訴小時候被欺負的


 

故事,這也是小羽第一次對工作者說起她的生命經驗。原來,小羽做事 出包,是想掩藏她感覺統合差,長年下來,她早已是反射性地迴避問題 了,所以並未覺察自己的「混」有什麼不對。大千的靠近,讓她連結到 兒時被霸凌的經驗,這些都是小羽極力想隱藏,但是難以忽視的經驗。

 

雅婷:「小羽妳能把自己的狀況講出來很好,我感覺你也不是故意 要混,而是你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對嗎?」

 

小羽:「對。」

 

雅婷:「你以前工作是不是也有遇到類似的狀況,但你說不出口你 真正的狀況,所以老闆就誤會妳在擺爛?」

 

小羽:「對,這樣已經很多次了。」

 

雅婷:「那妳會希望發展不一樣的解決方式嗎?像是今天,我們知 道了妳打掃的困難,我們就可以來重新想對妳的標準要怎麼訂?」

 

小羽:「我不希望你們降低對我的標準,我覺得我還是可以做到, 只是要比較久的時間,希望妳們不要催促我,這樣會讓我更緊張。」




 

工作者不迴避衝突,並在爭執後展現對會員的理解與接納,這讓情 緒性地出現自己真實狀態的會員,有了一個新的經驗,感受到工作者用 力地、直面她的受苦,夥伴關係為會員撐出空間,在關鍵時刻,讓會員 能去看見是什麼經驗在影響自己,當會員看見且能開口述說時,也就從 被創傷困住的狀態中鬆動了一點。


 

是互助?還是共構?團隊磨合是珍貴的學習


 

會所每天的運作都圍繞著各式各樣的工作任務,這些任務都仰賴工 作者與會員的共同投入與承擔,才能順利完成。但合作發生並不容易, 在工作日談合作,並不是把能力不同的會員像積木一樣組合即可,而是 基於共同的目標,透過同儕關係創造出有別於工作者與會員夥伴關係的 動力,讓會員從團隊合作中,意識到自己的樣子與問題。例如,某次義 賣會員小羽認領去賣場購買公務用品的任務,小羽邀會員 Rina 同行。到了賣場採購時,小羽才發現未預先支領購物所需的費用,小羽想到身 上還帶著要買另一件商品的 500 元費用,於是當下決定挪用這筆經費。

第二天,小羽未能及時歸還 500 元而導致工作出錯。工作者請小羽及 Rina 還原當時決策的過程:

小羽:「怎麼辦,我沒先跟麗萍(工作者)拿錢,我自己身上的錢 不夠。」

 

Rina:「那怎麼辦,我也沒有那麼多的錢,就先不要買,下禮拜拿了錢再買。」

 

小羽:「沒關係,我身上有主任給的 500 元,要買另一樣東西,但剛好沒貨。我們就先用這 500 元。」

 

Rina:「這樣好嗎?要不要說一聲?」

 

小羽:「沒關係,明天一早我跟麗萍要錢補回去。」


 

工作者帶著小羽與 Rina 把事件過程的對話寫在白板上,讓兩人明白其實是小羽擅自作主,挪用了主任所給的 500 元,而非向主任借款。此外,Rina 也承認當她說「這樣好嗎?要不要說一聲?」時,並未將她真正的想法表示出來。而這是因為 Rina 深信「別人應該不會聽我的」、

「我說什麼都是錯的」,所以選擇聽從小羽的意見。


 

這次的討論,讓 Rina 看見了當她放掉自己的立場及責任時,和小羽共構了讓彼此卸責的結構,結果是兩人做事的品質越來越差,她也無 法置身事外獨善其身。而小羽也面對到當 Rina「配合」自己的意見時, Rina 不一定是同意小羽的決定,自己一人做出的決定未必是最正確的。

 

會員原本就有自己的習性,合作過程中若不自覺,合作就容易出錯, 出錯也是很好的學習,如此一來會員對於自己的習性體會才會更深刻, 也才能反思自己的狀況是否需要調整。



Rina(左)、小羽(中)和工作者麗萍(右)進行工作討論。

 

讓會員決定,才有機會肩並肩一起承擔


 

因此會所中設有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討論會,從每日的午餐菜單 到經費如何使用,大小事都開放會員參與並共同決定。而當做決定的權 力與機會回到了會員手上,會員就從他過去作為病人的「你應該或不應 該」,重新聚焦回「我為什麼要來這個會所,我想要發展哪種生活?我 可以選擇怎樣做?」會所社群也就能真實地和這位會員一起面對他的想 像、選擇與決定。

 

例如,向陽在某次公共論壇中,討論出餐虧損的因應策略,會員因 為能力、條件的差異選擇了不同的解決方案。其中相信會所和自己有能 力募款的會員,選擇開源方案——建議午餐維持原價,不希望因為成本 降低出餐的水準,虧損的缺口就透過募款來補齊。而擔心要負起募款責 任的會員則選擇節流方案,建議午餐要嚴格控制成本不可超支。最後經 濟條件較好的會員,則是建議要調高午餐價格以避免虧損。

 

工作者點出不同的選擇,反應不同會員的經濟條件及做事能力,並 邀請經濟條件較拮据的會員分享午餐調漲對自己的影響。

 

會員恩恩:「我每天的吃飯錢只有 80 元,如果午餐調高費用我就不會訂餐了。」

 

會員民光:「很多會員生活費很吃緊,會所便宜的午餐對我們來說 很重要,如果調高就會影響到我的其他生活費,會影響我的動力, 那我可能寧可去訂麥當勞的 50 元的一加一。」


 

在聽見經濟條件較困難會員的心聲後,經濟條件較寬裕的會員,漸 漸鬆動要調漲餐費的想法,並往前多想一步要怎麼幫助經濟條件吃緊的 會員。而經濟條件吃緊的會員,也感受到團體的善意。當會員願意踏出 自己的世界理解別人的處境後,做決定就變得更加複雜,讓會員不能只 在自己的世界中選擇,而是需要考量不同人的需要,發想更有創意的解 決方案。

 

最後,在綜合考量經濟條件拮据會員的需要,以及維持餐飲組現有 的出餐水準下,決議不調漲餐費,而是優先考慮募款,選擇挑戰最不擅 長的開源方案。當會員取得共識後,會員也共同擔負起募款的責任,並 開始問工作者平時的參訪能否收費?演講一次能賺到多少車馬費?也因 為這是會員自己做的決定,也帶動起會員的責任感。




於公共論壇討論餐飲組出餐虧損的因應策略。


 

小結


 

工作日是會所運作基本的工作框架,工作日打造一個有利於會員發 展、復元的環境,工作日創造的動力,是會員重要的發展機會。而工作 者的角色,則是要能陪著會員一起冒險,打破生病後趨於保守、放棄想 望的狀態,發展出會員的能動性。

 

會員 Rina 說:「在來向陽之前,我每年都會住院,來向陽後生活規律、準時作息、飲食監控、規律運動。我參加每一個活動,從工作 訓練、電腦應用、未來規劃、了解藥物、如何辦一個活動等等,雖 然不起眼的工作日,但這些活動及訓練都是讓我們回歸社會和避免 我們退化,而且很清楚知道我們的未來在哪,社工都會和我們一起 討論和規劃。雖然來向陽沒有錢,但可以學習生活需要的技能,讓 我們學習獨立,換到我們的健康及生命的成長,如何度過難關,這 是十分可貴的。」(引用自 2021 年 11 月 18 日,Rina 所寫的〈我的改變以及我是怎麼進步的〉文本)




 

工作日設計成工作者需要與會員肩並肩協同工作,工作者從「專業 關係」中跨進「夥伴關係」,看見會員身上更多的潛力。在工作中創造 的機會,讓會員能突破舊有模式,不怕犯錯,不擔心被貼上發病的標籤, 勇敢嘗試不一樣的經驗,是工作日重要的精神與使命,也是會所最珍貴 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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