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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的夥伴關係如何可能-成為會所職員的行動歷程

會所的夥伴關係如何可能-成為會所職員的行動歷程

以下節錄至政治大學社會工作研究所研究生李佳臻碩士論文

憨慢講話也能一起討論嗎? 

在餐飲組經歷過「阿丹出走」危機進行小組整頓後,整個組別的做事氛圍開始有些變化,以往在出餐工作時間的限制下,餐飲組的老成員不太有條件在有限的會議時間中討論彼此的狀態或是困難,更別說是去對待一個剛加入小組與大家都還算不熟識的新成員。但工作條件重新調整後,在例行會議中除了進行出餐工作的任務分配外,大家也開始有更多的時間與力氣關心彼此的近況與承接彼此的困難,更讓餐飲組的老成員開始有更多的心力與時間可以對待與熟識新加入的成員。

在生活裡人的狀態難免會有高低起伏,而在出現起伏時也總是會希望有個人可以傾聽自己因為狀態起伏而有的不舒服,甚至會希望有人在自己因為狀態起伏掉進另外一個受苦深淵前能夠拉自己一把。因此,能有一個社群讓成員一同討論自己的狀態以及困難就會變得很重要,但要讓人能夠在社群裡講自己的不好以及讓社群人的其他人共同承接這樣的困難並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對於要向別人說出自己哪裡不好的人而言,需要跨越的是一個當說出自己哪裡不好可能會被別人評價的擔心;對於要共同承接的人而言,需要的則是要在自己的世界裡創造出一個與發話者世界相連的連結,要讓討論困難能在社群中發生是需要有很多條件的鋪陳才有辦法讓這樣的現象發生。

以下我將藉由餐飲組的成員與阿勝一起拆除「阿勝不想來」這顆震撼彈的過程剖析「一同討論」的重要性,以及讓「一同討論」發生的條件。

阿勝穩定出席三個禮拜後的一早,他突然拋出來一個不想再來會所的震撼彈,而在面對阿勝所拋出來的這顆震撼彈,我與搭檔敏如決定在下午組別會議的臨時動議上發動一個「阿勝不想來怎麼辦?」的討論,讓餐飲組的成員可以共同承接這顆震撼彈並與所有成員(包含阿勝本人)共同分辨阿勝不想來向陽可能對阿勝本人以及餐飲組整體所產生的影響。

在會議上敏如先是邀請阿勝向大家說明自己決定之後不再來向陽的選擇,接著敏如除了幫大家一同回顧阿勝所訂下來的計畫是「先在餐飲組每周穩定出席五天持續兩個月後,再幫他媒合目前有的過渡性就業機會」外,也再補充說明了阿勝目前遇到的困難是「兩個月的等待時間太長」。最後,邀請大家一同討論,於是有了以下的對話:

敏如:阿勝現在在餐飲組裡面也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欸,你幫餐飲組做了很多事情,大家要不要給阿勝一點鼓勵的話或是一點什麼回饋,阿勝現在是我們買菜的棟樑。

我:順哥,你剛剛推了眼鏡,你應該有什麼話要講吧,你看到阿勝不想來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要跟他講,不只順哥啊,大家都可以講講自己的想法。

阿雲:他不來就少了一個人幫忙

小鈺:你再來好啦,你沒來我們減一個跤手欸,無采你來阮有跤手啊,阮煮飯也有跤手阿,你來好,你若沒來,阮減一個跤手,阮煮飯減一個人,阮很需要阿勝

阿浩:阿勝,你想要找什麼樣的工作?你後來選擇來餐飲組,那你有想好你要找什麼工作嗎?

阿勝:沒有,就找工作看報紙阿

阿浩:所以你有想到還是沒想到?怎麼樣的工作呢?我就覺得如果想要工作的話,那也要把自己的目標想好……不然你其實會吃虧……我覺得可以先來餐飲組練習,因為你去找,那老闆要求你一定動作是要快……然後現在你也可以成為大家的助手,這樣會顯得你[在餐飲組]很珍貴……

阿雲:阿勝你很好相處,我們還有一起去走公園……你還會騎腳踏車去[幫忙]買菜…可是聽說你要走了,我很難過,因為你真的有幫忙到餐飲組的,幫忙切菜、洗菜、洗碗…如果[你覺得]累了,休息一天就好了,不要休息太久,我怕你會不想來

順哥:阿勝你是不是想去買菜了?你[一個人]去買菜是不是太累了?

阿勝:對阿

敏如:那如果買菜太累,那我們大家一起動動腦想一下怎樣讓幫忙買菜的阿勝不要那麼累,要往這個方向去想。

小鈺:時間到就去買,差不多買15分就買好了,就讓阿勝休息,不然我回去,我4點再出來雙和市場等你們跟你們去買菜

我:那順哥我也想問你,你有覺得你自己有什麼地方可以一起幫阿勝的嗎?

順哥:就[幫忙]寫買菜清單……下午有空,我[也]可以看有沒有什麼東西全聯有,然後我可以先去幫忙買……

敏如:對阿勝來說這段時間會有點辛苦,是不是需要每天鼓勵你,我們可以每天給你愛的鼓勵……創造讓你想來的感覺

阿雲:他可能想工作啦

敏如:我們要陪阿勝撐過這兩個月,從9月份開始算要等到11月才行,9月份過完,10月過完,11月才找工作,我們可以開心地撐過,也可以煎熬地撐過……對阿勝來說[等待的時間]有點漫長,我們要陪他一起度過這個時間,阿勝[大家]這樣[跟你的討論]可以嗎?

阿勝:我[今天]回去,下禮拜會再來

在經歷過「阿丹出走」事件後,我深刻的意識到讓餐飲組的夥伴在會議中多出現自己的困頓、猶豫、情緒、情感比起僅是和遇到困難的個別會員進行對話來得重要。主要是看到在會所中所談的夥伴關係是鑲嵌在社群的發展中的,因此在發展夥伴關係行動時,需要帶著社群的視野來推展行動的。這一個因「阿勝不想來」而發動的討論,主要是想藉由討論的過程將「阿勝不想來」的這個看似是個人的選擇、個人的問題轉化為餐飲組能集體前進的動能。

在這個對話的過程中,主要是試著讓餐飲組的每一位成員開始與阿勝共同面對他不想來這件事,在對話的過程中每一位成員都試著站在自己的位置去對待阿勝的困難,並在自己能力所及之處多提出一點自己能幫忙的地方,透過這樣的過程也讓餐飲組的關係再更近一點,讓每個人在關係上不再僅僅是出餐工作的夥伴,而是願意對待彼此生活困難的夥伴。

當下會開啟這樣的討論,我還有另外一個考量是因為我認為做為一個社群,身處社群中的每個人都應該試著以自己的方式去珍惜社群中的每個夥伴,而每個會員的出席與否,實際上也會影響到整個社群的運作,而維繫社群凝聚、成員之間的連結工作應由社群中的每個人共同分擔。因此我把「阿勝不想來」看成是一個能夠增進社群成員連結的行動機會,這樣的行動機會若是一直落回到職員身上的話,所發展出來的夥伴關係就可能僅停留在「職員會員」這個一對一個別層次上的夥伴關係,將無助於累積「成員組織」這個具有社群視野的夥伴關係。郭姵妤(2011)指出在會所中所說的「一起」指的是職員以一種陪伴的姿態與會員一同承擔、面對、學習、相互依賴,而不是站在會員身後訓練、教導與發號司令。我認為夥伴關係所指的除了是在與會員的個別互動裡,盡可能在意識到自己與會員權力位置的差異後,尊重雙方自主關係以帶動而非指使的方式與會員一同工作外,更多的是將社群內成員要一同為了這個社群一起做事的精神力建立起來,因此將夥伴出席與否的討論攤在組別內討論是為了讓組別內的成員都能意識到自己是社群中的一員,身為社群中的一員就不該讓自己在此刻成為局外人,對於社群內所發生的事情是需要共同承接與面對。

另外,開啟討論之所以重要也在於若能有更多的聲音加入討論,能讓我們對於事情的全貌有更多的看見,像是在阿勝這次提出不想來時,一開始我和敏如(職員)所想到的可能是因為要穩定出席兩個月對阿勝來說太漫長了,因此我們便開始跟阿勝說了他對餐飲組的貢獻創造一種被需要的需要給阿勝,但這事實上卻不是阿勝不想來的關鍵利害,他真正不想來的關鍵利害是如阿順所說的「買菜太累了」,有時候會員所看見的甚至比身為工作人員的我們更精準,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經驗,因此比起工作人員更能夠貼近彼此。

透過這個經驗讓我更確信在「為向陽做一件事」這個共同目標的前提下,優先要面對的是「如何建立起社群成員一同為社群做事的精神力營造出來」的大哉問。我認為在正視這一題時,首先,要分辨目前社群內成員的認同感是建立在哪邊。透過日常的實踐我發現當餐飲組討論到一些決策如何決定時,即使先把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起決定的前提告訴所有成員,但當要做最後決定時,還是常常會出現餐飲組的會員把結論收在「看工作人員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上的現象;再者是在打電話請假這件事上,餐飲組的會員還是都習慣只找工作人員請假卻沒有告知其他夥伴一聲,對此我的判斷是餐飲組會員對於餐飲組的認同主要還是建立在職員身上,而不是餐飲組這個社群上。對此我的行動方向是朝著讓餐飲組的夥伴可以更熟識彼此以及在意彼此的目標前進,於是後續在餐飲組的夥伴打電話來找餐飲組的工作人員請假時,我也都會請他們也都一定要與其他夥伴說一聲。除此之外,我也會在私下收到餐飲組夥伴與其他人在合作上的一些抱怨或是不滿要我出來幫忙協調時,選擇請有這些想法的夥伴在會議上直接提出與大家共同討論,而不是由我私下出面當和事佬協助溝通。主要是想透過這一個過程讓餐飲組的夥伴能在更熟識與在意彼此的前提下,長出一種對於組別這個社群的認同,進而能想著自己是被社群內成員在意,因而能形成一種「一起為社群做事」的精神力。

從工作人員決定到我們一起決定

2020/12/18的行事曆討論上,要討論1月份的周末活動時,秘書組的會員小風因著餐飲組在12月在出餐日上推出月亮蝦餅這道主菜的經驗,於是提案希望1月份時能舉辦一場讓大家可以手作月亮蝦餅的活動提案,最後這個「月亮蝦餅日」的活動表決通過,但在會議的當下並沒有討論決議這個活動要由誰主辦。

隔了一週後,小風在工作空檔中跑來問我和敏如:「要找誰報名『月亮蝦餅日』的活動?」,聽到這個提問時,我滿頭問號的反問小風:「這個活動你提案的,不就是你舉辦大家找你報名嗎?」,對此小風回應:「假日活動是工作人員值班,而且月亮蝦餅只有餐飲組做過,這樣不就是你們兩個一起或是其中一個人辦嗎?像之前香香日就是因為只有冠竹有上過一些身心療癒的課,所以是他辦。」,對此我回應小風:「這是兩件事,這次是你提案要舉辦『月亮蝦餅日』,如果你希望餐飲組可以支援你一起辦活動,請你要來跟餐飲組提案,在我的理解裡,那天餐飲組並沒有提案或是答應要舉辦這個活動,身為提案人的你要來負責協調這件事。」,事後,小風便在餐飲組的工作會議上提了「希望由餐飲組舉辦這個活動」的臨時動議,在小風提完臨時動議後,餐飲組的大家面面相覷沒有回應,最後是由會員阿順打破沉默說:「看敏如佳臻怎麼決定。」,對此我和敏如則是回應:「小風的發問是問餐飲組的大家,所以我們大家要一起決定,而且教其他人做月亮蝦餅這件事也會需要餐飲組有經驗的大家多幫忙才有辦法順利執行。」。

在接下來的組別會議中,我和敏如花了滿多的時間和力氣與餐飲組共同討論我們要一起怎麼看「月亮蝦餅日」這一個活動、共同決定我們餐飲組要不要接下這個籌備活動的任務以及倘若接下任務後要如何決定活動的設計以及執行。

在這個對話中,所呈現的是我和會員對於活動由誰舉辦以及組別對外如何做決定的認知落差。在我的世界裡,會覺得身為活動提案人至少要負起協調籌辦活動的責任;在組別決定事情的層次上,我認為是要由職員與會員共同決定,而不是職員說得算。在會員的世界裡,則是會覺得週末活動的籌備是由職員一手包辦,自己只要來參加活動就好;在組別對外做決定這件事上則是由職員決定就好。由於在互動當下意識到了這個認知上的落差,於是在行動上我的策略是直接提出我的疑問與想法進行討論與釐清,並不是馬上回應會員對身為職員的我「要舉辦活動」的這個期待;在餐飲組的會員看見做決定會帶來相對的責任壓力,而將做決定的權力皮球踢給身為職員的我時,我選擇的是將這顆皮球發回到組別中,並告訴餐飲組的夥伴這顆球「需要我們一起」才有辦法接下。對我而言,會選擇這麼實踐的原因在於夥伴關係的再深化,除了需要仰賴平時在工作日常裡肩並肩一起出餐以及在組別會議上的共同討論外,更倚重於能夠在做決策時的一同決定,藉由讓共同決定的這個歷程可以發生,也代表著互動雙方的關係正在走向一種更平等、更互惠的夥伴關係過程,因為能夠一起做決定所代表的是一種權力的分享。

2021/01/12的組別會議上,餐飲組的大家針對「月亮蝦餅日」這個活動進行了一連串的討論。在會議上,我們先是討論了「月亮蝦餅日」這個活動對於餐飲組以及向陽來說的意義是什麼。在這一點上,餐飲組的會員一致認為可以透過這個機會把餐飲組12月份練習做月亮蝦餅這道主菜的成果分享給大家、教會大家怎麼做月亮蝦餅,除此之外也可以透過這個機會邀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來向陽走走,於是大家一致認為可以由餐飲組來舉辦這個活動。接著,也針對月亮蝦餅日的舉辦方式進行了討論:

敏如:大家覺得我們可以怎麼辦這一個活動?

小鈺:我覺得可以像平常我們出餐那樣一個人切蝦泥、一個人用絞肉泥、一個人分潤餅皮、兩個人負責煎

我:可是這樣來參加活動的人就只能學會一部份的月亮蝦餅怎麼做,沒有一個完整的學習,我是在想說如果讓每個人都可以從頭到尾做自己的那一份的話會比較知道月亮蝦餅是怎麼做的,大家覺得可以怎麼安排?

阿順:那我們可以請阿丹當總指導來教大家怎麼做,因為他比較熟月亮蝦餅怎麼做

敏如:這個提議不錯,但來參加的人會滿多的,可能需要其他人來當阿丹的小助手

我:我覺得可以把大家分組,然後餐飲組的人除了阿丹擔任總指導外,餐飲組的其他人可以擔任桌長協助各小組做月亮蝦餅,還有幫忙分配材料的克數,大家覺得怎麼樣?

大司:我覺得這樣不錯,我可以幫忙做桌長

阿順:我也可以幫忙做桌長

小鈺:按呢我佮阿雲會當鬥參仝量食材

敏如:小鈺,你要問阿雲可不可以跟你一起

小鈺:阿雲,你會使嘸

阿雲:好

在討論完活動的形式後,餐飲組的大家也再針對活動幾點要開始以及其他籌備活動的庶務要如何分工進行了討論與決定。在「月亮蝦餅日」結束後,也再邀請了有參加這個活動的人一同進行回饋。在活動後的反饋中,餐飲組的會員特別提到這樣的活動形式跟平常出餐的形式不太一樣,有帶來不同的火花以及成就感;而其他來參加活動的會員則是提到這樣的方式有讓他們學會月亮蝦餅的作法,只是教法上可以做一些調整,除此之外也有提到過程中與餐飲組會員的一些好的互動模式,像是擔任桌長的會員會主動提醒料理的小技巧,而且都會有耐心的帶大家一起做,這樣的互動模式是平常出餐結構比較難出現的。

從這個討論的過程中,可以看見讓「共同決定」促成的條件可以分為以下三點進行闡述。首先,是要先找到「共同決定一件事」的意義感與連結感,因此在討論決定是否辦活動以前,我們先一起討論了「月亮蝦餅日」這件事的意義感,藉此拉出大家與這件事的連結感,拉出意義感與連結感之於「共同決定一件事」之所以重要是透過這個意義感與連結感,才能讓人找到自己與事件的關聯,進而才能意識到自己參與事情決定的重要性。接著,身為職員的行動者在做決定的這個歷程中要充分展現「請教」的態度相當重要,因為在做決定的這個過程中所涉及到的是權力的行使。柯評(2009)進一步指出在社工和服務對象互動過程中的權力關係,服務對象常常因為社工握有資源抑或是法律所賦予的權力,還有主流文化所推崇的醫療病理觀點,讓服務對象在做決定的過程裡,認為自己有問題需要協助,進而對於社工所行使的權力沒有異議,而自願將做決定的權力交出。因此在做決定的過程裡以「請教」的姿態進行討論,可以讓會員明白到在做決定的這個過程中,自己並不是一個問題反倒是能夠一起提出解決方案的人,進而在決定的歷程中能從被決定的位置挪動到一起決定的位置。最後,是要「共同決定一件事」的這一群人都能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一個自己可以發揮的位置。「共決」與有一個「發揮位置」的關聯性在於當一個人在社群中,透過自己擅長或是做得來的事情找到一個「發揮位置」的時候,可以更感受到自己被社群需要的感覺,更將自己看作是社群中的一份子,進而在能意識到自己與社群的關係的前提下參與共同決定的歷程。

 

夥伴關係的實踐與工作日行動要放在一起想像

藉著梳理我和餐飲組在工作日日常中那些一起工作、一同討論和共同決定的故事,我意識到在會所中夥伴關係的實踐與工作日行動是需要放在一起想像的,兩者間有非常緊密、相互扣聯的關係。在會所中,主要是透過具有實際需要的任務安排將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讓這群人的關係在工作日中發展同時,也藉由關係的深化促使在工作日日常中的工作任務能在相互合作的前提下完成。藉此可以發現夥伴關係所討論的既不是助人關係中的處遇如何擬定,也不是處遇如何執行,而是在談職員與會員如何在工作日日常中一同討論、共同決定和一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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